狼出北冥 089:步扬影之野人女孩-《雪夜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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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长长的绳索缓慢释放。步扬影靠近来观察,认真学习对方移动的姿势,记下每个落脚支撑之处。当最后一卷麻绳也被松开,他连忙摘下手套跟进,速度则迟缓了许多。

    戴吉将绳子绕上平滑突出的山石,人在旁边等候,一伺步扬影接近,便又放松开来,继续前进。

    这一次当绳子拉张完毕,却没了适宜的岩石,于是他拿出毛毡包裹的锤子,轻轻敲打,将铁钉凿进山石。声音虽轻,但每一击都在岩壁间回荡,使得步扬影不住畏缩,以为野人们定能听见。当铁钉扎好,戴吉将绳子系牢,步扬影便即跟进。

    别低头。重心放脚上。别低头。盯着眼前的石头。这钉子很牢,是的。别低头。撑到那块悬壁就能喘口气,所以快走!决不低头。

    步扬影一度一脚踩空,胸膛里的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,但菩萨保佑,没有摔下去。岩石里的寒气渗进指尖,他却不敢戴上手套——不管它们昨看起来多紧密,毛皮和布料在皮肤与石头之间摩擦,都是会打滑,害他送命的。烧伤的手掌逐渐僵硬、疼痛。不知何时,拇指甲也掉了,手到之处便留下一抹抹鲜血。他只希望到达终点时十指还健全。

    他们向上攀登,向上,向上,犹如两道蠕动在月光照耀的岩墙上的黑影。任何站在峡谷的人都能轻易发现他们,但高山遮挡了野人的营火。

    他们应该很近了,步扬影感觉得到。但他心中所想却不是毫无防备、等候着他的敌人,而是北冥城里的兄弟。步扬明那么爱攀爬,我要有他十分之一的勇气就好了。

    岩墙在三分之二高的地方被一道冰石裂沟所横断。戴吉伸手助他攀越。见他已重戴手套,琼恩也照办。上顶之后,游骑兵扭身向左,他俩在平台上爬行近三百尺,直到透过峭壁边缘,看见昏暗的橙色光芒。

    野人们将营火生在谷口最窄处上方的一道浅凹里,其下有根垂直的岩柱,后方由山壁遮挡狂风。两个守护者兄弟正好利用防风壁缓缓爬行,匍匐前进,直到俯视对手。

    一人睡着了,紧紧蜷身,埋在小山似的毛皮底,步扬影只能看见篝火下鲜红的头发。第二人紧靠火堆而坐,正往里添树枝,一边唠唠叨叨地抱怨寒风。最后一人守望峡道,虽然现在没什么可看,只有环绕积雪峰峦的无尽黑暗,但他并未松懈。号角正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三个人。步扬影不免有些惴惴不安。本以为是两个,好在一人正睡着觉。不过不管下面是两个、三个还是二十个,他都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。

    戴吉碰碰他胳膊,指指持号角的野人,步扬影则朝火堆边的人点点头。挑选牺牲品,感觉真奇特。可他半生舞剑习盾,不就为了这一时刻?哥哥步扬飞第一次上战场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觉?他不禁好奇,但现下无暇仔细思考。

    戴吉的动作迅如其名,伴着如雨的卵石,他跳进野人营地。步扬影长夜出鞘,紧跟而前。

    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,事后步扬影无比钦佩那名宁肯吹号角、不愿拿武器的野人的勇气。

    他本已把它举到唇边,但戴吉抢先一步掷出短刀将号击飞。步扬影的对手跳起身,顺手抓起燃烧的木头就朝他脸捅来。他连忙闪躲,只觉热气扑面而至,同时眼角余光见到沉睡者也开始了行动,心知必须速战速决。火棍再次扫来,他矮身跳前,双手握紧长柄剑突刺。长剑穿透皮革、毛皮,羊毛和血肉,但野人在倒下之前,仍奋力争夺,扭下步扬影的剑。

    那边的熟睡者已在毛皮下坐起身。步扬影拔出短刀,抓住对方头发,将刀锋伸向他的下巴,伸向他的——不,她的——

    他的手猛然停住。“女的。”

    “守望者不分男女,”戴吉道,“都是野人。解决她。”

    他看见她眼中的火焰和恐惧。短刀割伤了她白皙的脖子,鲜血顺着锋刃一滴一滴往下流。一刀解决她,他告诉自己。他们彼此靠得很近,他能闻到她呼吸里的恐惧之味。

    她比他年轻,虽然长得和步扬楠完全说不上形似,但怀有的某种特质却让他想起了小妹。“你投不投降?”他问,一边将刀子转开些。她要是不投降怎么办?

    “我投降。”她的吐词在冷气里结雾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你就是我们的俘虏。”他把短刀从她咽喉柔软的皮肤旁拿开。

    “燕大人没吩咐抓俘虏。”戴吉说。

    “他也没禁止。”步扬影放开女孩的头发,她急促后退,远离他们。

    “她是个矛妇,”戴吉指指她刚才睡觉的毛皮褥子边放着的长柄斧,“刚才正要抓武器。你若慢半拍,早被她砍翻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慢半拍。”步扬影一脚将斧头踢到女孩够不着的地方。“你有名字吗?”

    “蕊蕾。”她用手揉揉喉头,双手一片血红。她吃惊地望着血迹。步扬影收刀入鞘,从被他杀死的男人体内拔出长夜。“你是我的俘虏了,蕊蕾。”

    “我给你讲了名字。”

    步扬影一笑,“我叫步扬影。”

    她不由一缩。“邪恶的姓氏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养子,”步扬影说,“我父亲是北冥城的步扬尘城主。”

    女孩警惕地望着他,戴吉则讽刺地轻笑道:“没弄错吧?该作口供的是俘虏。”游骑兵把一根长枝条插进火中。“不过她什么也不会说,野人多半宁可咬舌自尽也不回答问题。”枝条末端愉悦地燃烧起来,他上前两步,将其扔下峡谷。火枝旋转着落入夜空,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“火葬死者,”蕊蕾突然开口。

    “这点火不够,而加柴会暴露目标。”戴吉转过头,朝着黑漆漆的远方看去,搜索亮光的痕迹。“附近还有野人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烧了他们,”女孩顽固地重复,“除非你想再杀一次。”

    步扬影猛然想起死去的马铁和他冰冷的黑手,他这才明白女孩的意思。“或许我们该考虑她的建议。”

    “办法多着呢。”戴吉跪在他的受害者身边,脱下对方的斗篷、靴子、腰带和背心,用自己的瘦肩扛起尸身,带到悬崖边,随后念念有词地投掷下去。不一会儿,下方远处传来一声含混、沉重的闷响。

    这时戴吉又把第二个死人剥了个精光,拖到边沿。步扬影过来提起野人的脚,两人合力将其抛进无尽的黑暗中。

    这期间,蕊蕾一直冷眼旁观,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经过仔细观察,步扬影发现她并非那么年幼,或许有二十岁,只是与年龄不相称地矮小,外弯的膝盖,圆脸,小手,还生了个狮子鼻,一头乱蓬蓬的红头发朝着四面八方延伸。她蹲在那里显得很臃肿,其实是层层毛皮、羊毛和皮革造成的错觉,事实上,毛料下的她说不定和艾莉亚一般瘦骨伶仃。

    “你们被派来监视我们?”步扬影问她。

    “监视你们,以及其他东西。”

    戴吉用篝火暖手。“峡谷那边有什么?”

    “塞外的自由民。”

    “有多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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